“花生米……”
好一个知音者,正中我的心头所想,不管别人的口味偏爱如何,在历数不尽的酒菜之中,花生米绝对是我的最佳选择。我放慢了脚步。
“……好下酒咧……”微弱的叫卖声直冲我这边而来,大概是见我已经临近,那音量也略微加大。
我伫足细看,灰白的水泥墙根下,偎着一个衣衫不洁的年轻妇女,她身披一件已褪得白茬茬的驼色夹克外衣,里面穿着件白地儿红花衬衫,脚下是一双款式老旧的黑布方口袢儿鞋。她跟前的水泥墩上,摆着个椭圆形的竹挎篮,篮子上蒙着一块五色斑斓的大花头巾。
她木然地扬着脸,巴望着我,满脸苦涩:“您……要么?”
那声音冷戚戚的,不是叫卖,简直是哀求。已是午夜过后的凌晨还在苦苦推销,情态又是这样悲戚,看来是“商运”极其不佳。一个如此年轻的农村妇女孑然独行,肯定是孤苦无援。
怜悯之情油然而生,驱使着我停下来,支好车,蹲下身去。
“您尝尝”,她低下头,慢吞吞地掀开大花头巾,从篮子里捏起一个小塑料杯,舀了两个,举到我的面前,“反正味道不大好,我可以削价,打折,优惠……”
我不只一次观察过此类经营者的推销之术,一概都是带有几分欺诈的“王婆卖瓜,自卖自夸”的模式,像她这样切切央求又自谦自贱的,还真是不曾见过。“买瓜的不说瓜苦”,这是颠扑不破的经商之道,又让尝,又说自己的瓜苦,岂不要砸自家的买卖?我一直持有“无商不奸”的成见,此时却被这位蹩脚的商家给动摇了。
憨挚的经营情义,大大软化了我的双腿,哪还忍心无情地就此站立起来“拒买”而去?
“给我称……”我说不清该买多少,因为我未必需要,童心知道我对花生米的偏爱,肯定会足足地预备下,我只是出于怜悯之情,想真诚地助她一把。
“没法儿称,我没秤,一碗三两……”她发表着声明。
我原来打算只买半斤,受她这量具的约制,只好更改初衷:“要两杯。”
她仍是呆望着,手捏塑料杯,没有去舀。
“求求你,多买点儿吧!”她几乎是在用着哭腔,“我总得赚出个烧饼钱呀。”
在路灯昏黄的微光照耀下,我看得真真切切,她眼里确是闪着莹莹的泪花。
我愈加坚信自己的推断,她肯定是大有难处,我是警察,扶弱助危的职业脾性,已使我不能再安之若素。
我多少懂得点儿女性心理,特别是像她这样的孤弱女子是不会轻易向陌生人吐露隐痛的,直问,未必说;挤挤,也许会更有效。
我装出冷淡模样:“其实,我并不想买。”
她一下怔住,右手一松,那个塑料杯重又落到篮子里。
“因为看着我可怜,是么?”
(待续)